夏日的午后，李诞怀抱着还没来得及放回办公室的下期节目策划，急匆匆地赶到了华锐集团门口。

    “撤资”两字犹如盛夏骤降的飞雪，压得他冷汗直流。

    在他们节目收视率持续下滑的紧张时期，华锐的撤资决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电话中，他甚至来不及等同事王建国说完，就急忙挂了电话，直奔到华锐集团总部。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撤资一事变为现实！

    怀抱着即使死皮赖脸也要拿下的决心，李诞刚冲进华锐，就被总裁助理魏谦拦下了。

    “这位先生，请问你找谁？”

    “我是笑果文化传媒的李诞……我、我要见你们总裁。”李诞推了推眼镜，胸口因刚才的小跑而略有起伏。

    “笑果传媒……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总裁他现在正在开会，既然你来了，就顺便把撤资协议书签了吧。”魏谦面不改色。

    “不，我不会签的，请先让我和你们总裁谈一谈！”

    不等李诞继续说明，魏谦却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协议。

    “这是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签字吧，还是说……你连最后一期的《吐槽大会》也不想做了？”

    李诞沉默地接过协议，脸色煞白。

    创办七年……难道说，《吐槽大会》真的到此为止了？

 

    回到公司，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笑果传媒公司里只剩下王建国和池子正在收拾满桌写满不好笑的段子的草稿纸。

    “回来了？”听到门铃声，王建国头也不抬，只是麻木地把手中的草稿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嗯……你们还在啊。”李诞想像往常一样回以一个傻傻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怎么样，你见着他们总裁李泽言了吗？”池子问。

    “没，就见着了他的助理，还让我签了撤资协议。”

办公室内沉默了好一阵，空调“呼”的一声响，也像是没了气。

    “嗨，没事儿，不还有一期节目没做呢嘛，怎么样，想好请谁当主咖了？”王建国一边关上窗户和空调，一边问道。

    “没呢，现在还有什么真正的大咖是咱们能请到的？”李诞摊了摊手。

    话落，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是年龄最小的池子：“要不咱哥三个今晚一起吃大排档去，边吃边想吧。” 

    “行啊，我请客。”看着这几个兄弟，李诞总算是勉强地挤出了微笑。

 

    吃饭谈笑间，气氛虽不如平时热烈，三人却还是改不了边吃边讲段子的习惯。你一言我一语，忽然间李诞冒了个金句，王建国兴奋地从裤兜里摸出纸笔正要记，手指却不由得僵了一僵……

    《吐槽大会》都要完了，他们记下的段子却还有几大摞笔记本那么多。

    这得上哪儿用去啊？

    其他两人也是一愣，心中说不出的苦闷。

    此时的大排档上正放着许多年前的流行歌，是李荣浩的《喜剧之王》。池子也径自跟着歌词胡乱哼哼：“这世界本是场真人秀表演……”

    李诞默默摘了眼镜，揉了揉他那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悄悄将挂在眼角的泪珠拭了去。再次戴上眼镜的那一刻，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表情异常坚定。

    “要不，最后一期，咱们就把娱乐圈里所有眼睛小的人都请来，什么李荣浩、林俊杰、周杰伦……统统都请来当嘉宾！我自己当主咖！”

    王建国“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雪花纯生，还带着雪白的气泡。

    “这阵容你是准备把咱们公司所有的钱都砸里面了？还自己当主咖，疯了吧你！”

    “咱公司这点资金还不够，真要做，得卖点桌子椅子电脑什么的……对了，李诞你那些滞销书也按斤按两卖了吧。”池子扳着手指算着数。”

    “瞧你们那点志气！我是说，这撤资协议也都已经签了，大不了咱就拼个鱼死网破，破釜沉舟呗！”

    “刻舟求剑！”池子抢着接话。

    “‘舟’字打头，你在这儿刻什么舟求什么剑呐？再说了，谁跟你玩成语接龙了，滚犊子！”王建国翻了个白眼。

    李诞在一旁严声道：“这些年来，我们因为收视率的下滑而一再压缩预算，节目也越做越没意思，你们想想，为了这个恶性循环咱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熬掉了多少头发？反正都最后一期了，索性一次来个猛的，在脱口秀界留下咱们最后的余热！”

    “对！我同意，敬咱们发光发热的青春！”

    在池子的起哄声下，三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喝到半夜，也不知是谁去讨到了华锐集团李泽言的电话，李诞在酒意之下自告奋勇地按下了拨通键。

    没成想，还真的接通了。

    “喂，哪位。”

    李诞压根没听清电话里的人声，对着电话就是一通宣誓：“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李诞的厉害！”

    “李诞？”

    不等李泽言搞清状况，电话那头就在一阵混乱的呕吐声和大呼小叫声中戛然而止。

    神经病吧？李泽言穿着浴袍，半靠在沙发端起了咖啡。

    却忽然觉得，李诞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在笑果文化传媒砸锅卖铁的筹备之下，最后一期的《吐槽大会》终于诞生了。

    李诞坐在主咖的位置听着王建国和池子对自己丧心病狂的吐槽，看着观众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再加上嘉宾们的超水平发挥，忽然觉得，值了。

    当制作人这么多年，又是写诗又是卖书又是祸害演艺圈，可什么是他的初心，这不就是么？

    最后一期的《吐槽大会》播出后，获得了一致的好评，收视率直跳了好几个点。李诞刷着手机新闻高兴地想拍桌子，却发现所有办公桌都被大甩卖了，他的员工们站着、蹲着、躺着的都有。

    尽管是这样，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洋溢着难以名状的笑容。

    他还不能放弃！最后这期节目的成功不正说明他们还没到该完结的时候吗？

    看着网络上网友们的鼓励和支持，李诞决定再去华锐试一试。

 

    这一次，李诞总算闯过了魏谦的阻挠，见到了李泽言总裁。

    “总裁，我是笑果文化传媒的李诞。是这样的，我们上一期《吐槽大会》的反响很好，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撤资的事……”

    “为什么要重新考虑？”

    李诞愣了愣：“因为我们有炸点啊……”

    李泽言摇摇头，笑着走进了办公室。

    “请等一等！”李诞拉住李泽言的手，在人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张口就是一段rap。

    这一招是池子教他的。他将他们公司的现状和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全部融入了歌词当中，并且大胆表示，只要李泽言肯再多投一些钱，他们一定能把节目做出恋语市第一的收视率。

    ……

    ……

    李泽言沉默了。

    只听魏谦默默拿出对讲机，面色凝重道：“快……快来两个保安……”

    “李总裁，看在咱们都姓李的份儿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李诞坚定道，“我们一定能再次把《吐槽大会》做成一档让您后悔撤资的无敌巨红托马斯回旋爆笑型网综！”

    “别说梦话了，你还是……”

    “一个星期，”李泽言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魏谦呼之欲出的话，“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下周同一时间，带上你们能让我后悔撤资的节目策划，我等着。”

    “总裁……”魏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向来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的李泽言居然放出了整整一周的期限？这是什么情况！

    “好好好，放心吧！一定包您满意！”李诞兴奋地直跳脚。

    一周……虽然有些勉强，但他总算为公司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转眼间一周就过去了一半多，李诞瘫在新买的十八手陈旧办公桌上，摸了摸头顶的头发，呵——又掉了五根！

    “我说，咱到底行不行啊。”王建国疯狂地翻着他的段子集，却同样找不灵感。

    “行，不行也得行，男人不许说不行！”说这话的池子呢，正对着镜子疯狂涂抹生发液。

    “这么多年了，所有能请的不能请的瞎请的都请了，到底还有谁能达到这么大的爆点呢……”李诞自言自语着。

    “唉，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既然那个李泽言给了咱们这么大的压力，要不咱们就请他当主咖呗。”

    池子的一句无心之语忽然点醒了李诞。

    谁说这样不可以呢？

    作为恋语市最大的投资公司，无论是房产、金融还是电子科技和影视，华锐都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而他们的总裁李泽言年纪轻轻就造就了如此之大的商业帝国，成为了众多女人们心中的魄力男神。要是他们能把这样一个人物拉出来疯狂吐槽，那多爽啊，多吸睛啊！

    “好！就这么干！”李诞一拍腿，下一档节目策划的走向就这么定了下来。

 

    “你说，你要邀请我上你们的节目？”李泽言冷冷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李诞。

    “是啊，你看，节目策划是这样的……”说着，李诞便双手递上了这份他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出来的策划书。

    “幼稚。”李泽言瞄了两眼，干脆地留下了这个评价。

    “你认为我能适合你们节目的风格？”

    “没事，哪怕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一样能把节目做的好看！”

    李诞正想把备用方案翻给李泽言看，却眼前发黑脚下一软，直直地朝前扑去。

    就在他险些摔个狗啃泥之前，李泽言一把拉住了他。

    “站稳。”

    李诞半倒在李泽言怀里，困意倦意一下子就因紧张而消散了大半。

    他连忙站直身子，生怕弄脏了人总裁一身的名贵西装。

    “你先回去，身为制作人，却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还想管理公司？”

    “不是，我刚那是在做广播体操——大鹏展翅。站久了，有点脚麻，想活动活动……”李诞嘿嘿笑着，又比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

    ……什么鬼。

    “节目我会考虑的，之后你再把详细的节目安排发给我。”

    李泽言后退了几步，仿佛是对这个“大鹏展翅”的姿势有些受不住。

    “也就是说，您同意不撤资了？”李诞面露惊喜之色。

    “哼，这还要看你们下期节目的表现。”李泽言仍是面无表情。

    “那就是同意上节目了呗！放心李总，我这就回去给您写十个八个的备选文案，您随便挑！”

    李诞激动地凑上来握住了李泽言的手，谁说华锐总裁李泽言和魔鬼一样可怕，现在看来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嘛！

    没等李泽言一脸嫌弃地甩开手，办公室的门就被一个女人推开了。

    “罗嘉？”

    “哼，这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是谁？”

    李诞见着美女，赶忙打直了背迎上去自我介绍，完全不介意人家拿‘贼眉鼠眼’来形容他。

    “美女你好啊，我是笑果文化传媒的李诞，李总裁。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蛋蛋’。”说完，李诞撩了撩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切，我警告你，别对李泽言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我、的！”

    说完，罗嘉扭头就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李泽言和李诞相顾无言。

    “哈哈，现在的女孩儿，真有意思，还我对你抱幻想呢，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GAY。”李诞尬笑着拍了拍李泽言的肩膀，只见李泽言的脸又黑了一截。

“咳，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去再和您联系啊！”

    赶在李泽言的低气压彻底散发出来之前，李诞识时务的挑了个时机闪人了。

 

    夜晚，回到家中，李诞把所有关于李泽言的资料都找了出来。

    从他出生开始，直到今天关于华锐的最新新闻，甚至细到八卦杂志上透露的李泽言喜欢的颜色、数字……李诞通通研究了一番。

    夜晚一点，李诞趴在铺满了资料的沙发上正打着盹，手机短信的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李诞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卧槽，来件人居然显示是李泽言！他不会是在做梦呢吧。

    点开信息，李诞更是傻了眼。

    “睡了吗？”

    “还……还没呢。”

    “又在熬夜？”

    “做文案嘛，刚在沙发上睡了会儿。”

    李诞一边回复短信，一边感到受宠若惊。惊吓大于惊喜的那种惊。

    一想到今天办公室里那个名叫罗嘉的女人说的话，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李诞的心头。

    大半夜的，我一大男人，突然来关心我睡没睡觉，该不会是这个李泽言真对他有什么意思吧？

    想着想着，手机又嗡嗡震动了两声——

    “长期熬夜，难怪你会秃头。”

    你才秃头！你全家都秃头！

    李诞骂骂咧咧地编辑着短信：“是啊，还是李总您风华正茂，头发又黑又亮。”

    我呸！

    “……”李泽言发来六个点。

    “早点休息，明天再把方案发给我。”

    “好的，李总您也早点休息，保养头发为重啊。”

    “嗯，知道了。”

    发完这条，手机再度安静了起来，可李诞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靠，这李泽言什么意思啊？他平时都是这么关心下属的吗？李诞越想越心慌。

    算了算了，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继续工作呢。

    于是他再度拿起资料，每张纸上都印满了李泽言的名字。

    李泽言李泽言李泽言……这还能不能让他消停消停了？

 

    这一期的节目准备比以往难度都大，因为李泽言虽然足够出名，可他本人表面看上去却是毫无综艺感。节目为了照顾李泽言这一块，只能牟足了劲地设置笑料。

    而李诞呢，从前期的策划、再到现场的布置、安排，没有一处不是亲自把关。就连王建国和池子都说，他们就像是回到了一开始做节目的时候一样，干劲十足，却又处处都提心吊胆。

    灯光、音乐、主持人纷纷登场，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中，李泽言闪亮登场！

    李诞坐在嘉宾席上，又是紧张，又是骄傲……他居然，真的把这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节目给做了出来！

    什么叫牛逼，他就是牛逼的代表啊。

 

    待到节目完全录制完毕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李泽言坐着他的豪车等在录影棚外，连眼都没合过。

    看到李诞走出来，李泽言才缓缓摇下车窗。

“李总，你是……在等我？”李诞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开车吗，蛋蛋。”李泽言微微一笑，笑得李诞晕头转向。

    随着汽车发动机的微弱嗡鸣声响，李诞坐在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豪车上，向李泽言的别墅驶去……

 

    咚的一声，李诞被王建国拿办公桌上的字典砸中了脑袋。

    “玩玩玩，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姑娘似的玩什么手机恋爱游戏！别做梦了，快起来写段子！”

    李诞揉着被砸痛的脑袋缓缓起身，见到镜子里依旧年轻没秃头的自己，急忙大声问道：“建国建国，咱《吐槽大会》开办多少年头了？”

    “年什么头年头，咱这才第二季第一期！做梦做傻了吧你？”

    “那就好……那就好……”李诞咽了咽口水，做了个长梦令他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珍珠奶茶大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传出了声响，他低头一看，正是李泽言发来的消息。

    “少喝奶茶，会长胖。”